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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六七年元旦。
  京城被皑皑白雪严严实实地覆盖,仿佛裹上了一层巨大的白色被。
  自十二月份起,这场雪就没停歇过,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。
  南锣鼓巷的四合院,在漫长的雪季后,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,只是这宁静里,多了几分冬日的萧瑟与寂寥。
  冬天的严寒,让人们都变得慵懒起来。
  好不容易盼来一天假期,四合院的院子里却鲜少有人走动,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,仿佛将自己与外面的冰天雪地隔绝开来。
  屋檐下,十几二十簇冰凌整齐地排列着,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,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宝剑,随时准备出鞘。
  屋外寒风呼啸,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,裹挟着雪粒无情地拍打着门窗。
  屋内,煤炉子欢快地燃烧着,火苗舔舐着炉壁,将整个屋子烤得暖烘烘的,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  李家对门老阎家,阎埠贵缩在被窝里,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,心里直犯嘀咕。
  可再不想起床,也得去倒尿桶,一晚上老两口带几个孩子的存货,都快溢出来了。
  该说不说,这个时候,住在四合院的大杂院的职工们,才会后悔,社区盖好的家属楼,多好的房子呐,屋内就带厕所,哪里还用去倒尿桶。
  可惜,这关乎到钱,几百块钱,老阎不舍得出,阎解成也不舍得出,索性日子继续将就过着。
  小心翼翼地从厚厚的被帘侧面探出脑袋,那模样鬼头鬼脑的,像极了偷摸觅食的老鼠。
  冷风如刀子般刮过他脸上的沟壑,每一道皱纹里都仿佛藏着岁月的沧桑。
  老阎呼吸间哈出的热气,在门外瞬间凝成一串长雾,又迅速消散在瑟瑟寒风中。
  戴上厚厚的劳保手套,又套了一层手套,撅着屁股抵着被帘,提着尿桶,一步三晃地从屋内走了出来。
  从温暖如春的屋内到寒风刺骨的室外,强烈的温差让他戴着的眼镜片上瞬间沾满了雾气,眼前一片模糊。
  老阎无奈地摘下眼镜,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了擦。
  这副眼镜,当初因为全家吃籽油,导致自家老大阎解成中招,落下了难生育的毛病。
  为此,他还跟二大妈大打出手,眼镜腿也在那场混战中被打断,可即便如此,他依旧舍不得换,用医用胶布裹了又裹,就这样扛过了一年又一年。
  “这天气,嘶~!”
  重新戴上眼镜,阎埠贵缩着脖子吐槽了一声。
  他提着尿桶,一步一步地朝着倒座房走去。
  到了倒座房,他抽掉门闩,刚打开院门,还没来得及提起尿桶,一个黑鼓隆咚的人影突然从他胳肢窝下面钻了进来,速度之快,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。
  等他回过神来,那身影已经窜进倒座房,朝着院子里冲去。
  “嘿呦,谁家孩子?”
  阎埠贵愣在原地,脑子一片空白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。
  他眨了眨眼睛,努力回想刚才的情景,只感觉自己刚才貌似放进去一个半大小孩,可连模样都没看清。
  他也没太在意,心里想着估计是孩子放假,有人来找院子里谁家孩子玩,便自顾自地去倒马桶了。
  等他倒完马桶回来,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。
  各家门帘子都被掀了起来,街坊邻居们纷纷探出脑袋,脸上满是疑惑和不安。
  “我回来了,开门呐,奶奶~!”
  中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,声音之大,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。
  “这谁家孩子?”
  街坊们面面相觑,纷纷议论起来。
  “奶奶,我是棒梗,开门呐,咚咚咚~!”
  听到穿堂那边传来的喊声,阎埠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大腿一拍,眼珠子瞪得老大。
  “坏咯,这小瘟神怎么回来了~?”
  他的声音里满是惊恐和不安。
  秦淮茹,去年在厂里被认定为特务,已经被打了靶子,婆婆贾张氏听说也跟着判了刑,早被送去改造了,这过去老宅里哪里还有人能给他开门。
  别说开门了,职工挑房子的时候都嫌晦气,没谁愿意要,半年时间,里面压根空荡荡,别说人了,估计就老鼠愿意进去搭窝。
  “不是,这棒梗,不是在孤儿院么,咋,偷跑回来啦?”
  隔壁老赵家的顶梁柱一边套着厚袄,一边皱着眉头向阎埠贵问去,眼神里满是疑惑。
  “我不知道,刚才一开门,就窜进来了,我还当放假过来玩的,这……!”
  阎埠贵一脸无奈地解释道,心里却在暗暗叫苦。
  街坊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,纷纷往中院涌去,一个个脸色都不大好看。
  虽然大家都知道,棒梗母亲犯了错误,不该牵扯到孩子,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,谁也不想让一个特务的孩子再回到院子里,生怕惹上麻烦。
  棒梗站在中院门前,小脸被冻得通红,头发上还沾着几片雪,别说,是瘦了不少,秦淮茹好不容易养成的小牛犊子,现在脸颊的颧骨都瘦出来。
  看起来异常可怜,还在不停地敲打着门,哭的是稀里哗啦,估计也是排除了万难,才跑回来的,找不到社区,找到了南锣鼓巷。
  “奶奶,我知道您在里面,让我进去吧,我快冻死了。”
  可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,门上铁将军把门,但棒梗依旧不停用手拍打着。
  街坊们一个个手揣袖子里,表情十分复杂,哪怕看着可怜,也没谁敢私自留他,甚至连同情的话,都得憋住咯,不能说出来。
  这时,何家的房门打开,往身上套着毛线衣的傻柱,掀开帘子也从屋里走了出来。
  他捋了捋毛线衣,看着棒梗,心里挺不是滋味。
  他倒想养,奈何院里的某人不肯同意,上次被保卫科的人带出了厂长办公室,人都说了,敢养一个,雨水就得变寡妇,他信某人真能干出来。
  一边是辜负了自己,把自个当猴耍的秦淮茹,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,再加上往后的局面,他逐渐也参悟明白了李峰为什么不给养。
  随着时间的流逝,那心思,就更淡了,谁成想,棒梗孩子今天偷跑出来,找到老宅这边了。
  “棒梗啊,你奶奶和你妈都不在这,这也不是你家了,你啊,还是回孤儿院吧~!”
  外面的天气还是很冷,光套上毛线的傻柱,此时也冻的打哆嗦,说话都有点打哆嗦。
  这时间不同了,再好的心肠在滚滚浪潮,人道洪流时,他就算是再傻,也看明白了,得低头,大势所趋,不是他一个好心肠就能办咯。
  真领养了,何家上下全完蛋,再加上以往的成分问题,别说何雨水,自个全家都扛不住。
  “不,我不回去!”
  棒梗倔强地摇着头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他知道母亲已经死了,他不知道奶奶已经去吃公家饭了,还以为,奶奶还在家里等他。
  对,是这个家,对已经有了记忆的棒梗来说,这里更像个家。
  “孤儿院的饭吃不饱,晚上睡觉还冷,我想回家。”
  “这孩子,怎么这么不懂事!”
  二大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,斜眉歪眼的撇了撇嘴说道。
  “你妈犯了那么大的错,整个院子都跟着丢脸,你还回来干什么?”
  棒梗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寒风中回荡,尖锐又无助,像一把把细小的冰碴扎进众人心里。
  阎埠贵双手抱在胸前,皱着眉头不说话,眼神里满是纠结,毕竟是这么多年街坊,秦淮茹事情做的是不地道,这孩子没人问,没人养的。
  “哎呦,这都什么事儿啊~!”
  望着棒梗冻得发紫的嘴唇和通红的耳朵,想起自家孩子在屋里吃着热乎的稀粥,心里头突然泛起一丝不忍,可话到嘴边,又被咽了回去。
  棒梗听了二大妈的话,眼泪再也忍不住,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。
  “我妈是我妈,我是我,我什么都没做,为什么不让我回家?”
  街坊们听了棒梗的话,一时都沉默了。
  就在大家僵持不下的时候,打着哆嗦的傻柱,走到了棒梗边上,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。
  “先不说这些了,先进屋,暖和暖和。”
  说着,就想带着棒梗,先回何家的主屋。
  傻柱的话,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,在院子里激起了千层浪。
  “傻柱,这是干什么?”
  “这孩子身份特殊,万一连累了咱们可怎么办?”
  刚才还有着些许同情的阎埠贵,反而是第一个跳了出来,双手一张,挡住了傻柱的去路,毕竟去年,他要领养仨孩子的场景,街坊们还历历在目。
  “就是啊,傻柱,你可别犯糊涂,你要这样,我得去新中街找李峰去了,还有贾海杰,你当心又挨揍~!”
  其他街坊也纷纷附和道,七嘴八舌的,反正都一个意思,可怜是可怜,但谁不能往家领,四合院是一个整体。
  傻柱却不理会众人的反对,拉着棒梗就往自己屋里走。
  棒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紧紧地跟着,甚是依恋,脸上还挂着泪水,却露出了一丝笑容,对,笑容,得逞后的笑容,仿佛,从此将告别了孤儿院。
  “行了,散了,先给他吃顿饭,暖暖身子,等会儿,我找派出所,给他送回去~!”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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