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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138章 燔积薪
  “郭解功曹!你这是在掠卖五士里的细君,触犯了汉律!”
  执掌这座织布宅院的家丞,是赵亭长的长子,经常出入长安,认识弁虎的豪侠郭解,瞪着救走细君的郭解几人,恶人先告状,诬陷郭解掠卖五士里的细君。
  “咻!”
  “啊!”
  一支羽箭飞速射出,正中家丞的喉咙,当场把他钉死在夯土墙上,八石弓的劲力过大,没入夯土墙很深的位置。
  卫广手中有了一张八石强弓,像是换了一个人,还没等郭解、莽通、苏建三人扑杀过去,已经射杀了五六名里民。
  相隔数十步的距离。
  箭箭命中喉咙。
  箭术的精准令人惊叹。
  “哎呀!”
  卫广射杀了所有里民,很快就后悔了:“应该折肢,射中这些里民的手掌,只伤不杀,傅籍在五士里的里民,押送到上林狱都能用来换来田地。”
  还是上等的美田。
  卫广满脸的心疼:“都怪我只想着在姊婿面前夸耀箭术,忘记了里民充作苦力,可以去找桑侍中换来闾里田地的事情。”
  “无妨。”
  郭解提起两名里民的襦袴,朝着小屋子走去,沉声道:“上等美田也好,金饼也罢,全都没有你我兄弟的性命重要,不要舍本逐末,保证性命的安危方是最为紧要的一件事,其他一切都在排在性命的后面。”
  织布宅院后门的几具尸体,一一扔进小屋子,重新锁上木门。
  莽通擅长匿去踪迹,找来耒耜,翻开后门门口的泥土,把沾染了血迹的泥土掩盖。
  郭解扫了一眼四周,看不出任何一点经历过厮杀的痕迹,满意的点了点头,跟在引路的细君后面,一起前往槐树宅院。
  五士里的外里占地很大,靠近弹室的一隅,种植了成片的槐树,遮挡住东南隅的角落。
  从外面看去,只是一片槐树林,一条羊肠小路通向里墙的东南角。
  夯土小路的入口,跪坐在十名伍人,还有数十名里民,正在围在陆博赌钱,周围堆满了粟米、布帛、三铢钱等等钱帛,赌性大的伍人,甚至把二尺剑都压了上去。
  郭解心中一凛,朝着四周看了看,无论从哪进入槐树林,都会被伍人和里民看见。
  还没等郭解想到一个悄无声息过去的法子。
  “让开!”
  卫广昂着脑袋,大声叫嚷起来:“郭功曹过去寻找没有傅籍的里民,二三子让开道路,别挡着郭功曹巡视的道路。”
  他整天宴飨俳优隶卒,很了解这些底层人的性子。
  欺软怕硬。
  卫广越是嚣张,里民反而不敢招惹长安官寺的上吏。
  如果做事谨慎,一副商量的口气,倒是会引起里民的阻拦。
  伍人领头的赵禾瞧见一群人气势汹汹走过来,想要穿过槐树林,走向里墙东南角落的织布宅院。
  “傅籍?”
  赵禾按着二尺剑的剑柄,拦住了道路,皱眉道:“槐树林后面是赵市掾的别野,居住着赵市掾的家眷,我们是在赵市掾门下就食的游侠儿,任何人不能擅自闯过去,官寺的属吏也不行。”
  赌钱的喊叫声戛然而止。
  一名名伍人和里民,握着二尺剑站了起来,不少人手中拿着猎弓。
  拦住夯土小路,不让任何人过去。
  人群的后方,一棵上百年的老槐树挂着铜釜,一名伍人手持桴子,随时准备敲响铜釜。
  卫广闻言,大怒:“不过是条看门狗,竟敢阻拦官寺的门下功曹!”
  郭解冷了脸。
  他碰到过这种情况。
  一些高档小区的物业,把小区当成了私人领地,阻拦执法人员的车辆不让进,给执法工作带来很大的困难。
  某些老赖故意欠钱不还,拿着拖欠工人的工资,整天天酒地,还以吞了工人的血汗钱为荣,到处炫耀,自己又吃了一批人血馒头。
  执法人员前往老赖居住的高档小区,清查房子里的现金和奢侈品,用来还工人的血汗钱,却遭到高档小区的物业阻拦。
  这帮子又蠢又坏的物业,仗着信息社会的舆论发达,拿出手机拍视频。
  利用暴力执法的道德绑架,要挟执法人员,拖延了进入小区的时间,导致老赖及时转移财产。
  赵禾拦住郭解的同时,一名贼头贼脑的里民偷偷溜走,朝着织布宅院的方向跑去。
  那名里民跑去告知织布宅院的家丞,官寺的属吏来了,赶紧带着所有妇人离开五士里,躲在一处没有人知道的黄土沟壑。
  赵禾一脸的轻蔑,别说是区区一个功曹,就算张汤来了也找不到一个人影。
  “砰!”
  郭解一脚踹在赵禾的肚子上,拽着他的平帻发髻,拖到面前:“你觉得本吏不敢当众打人?”
  不能暴力执法?
  不存在的。
  汉朝又不是现代,一句暴力执法就能把法院执法人员挡在门口。
  “啊!折肢!”
  赵禾捂着肚子,惨叫着大声呼喊:“按照汉律,官吏不能随便打人,我还有公士的军爵,折肢更是大罪,你想处以耐刑吗!”
  汉律禁止官员仗着权势随便打人:以县官事殴若詈(li)吏,耐。所殴詈有秩以上,及吏以县官事殴詈五大夫以上,皆黥为城旦舂。
  意思是,官员无缘无故的打骂吏,判处耐刑,打骂的人是有秩以上的吏,也就是秩俸在百石以上,还有军爵是五大夫以上的人,先黥面,再判处城旦舂。
  郭解无故殴打有着公士军爵的赵禾,判处一个耐刑。
  “耐?”
  郭解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,嗤笑道:“本吏早就是个判处耐刑的罪吏,哦,不对,本吏已经赎耐,可以继续在官寺担任属吏。”
  征辟罪吏担任属吏,是一名长吏在官场上的重大污点。
  整个长安,唯独酷吏赵禹不在乎征辟罪吏的污点。
  巧了。
  赵禹偏偏是郭解的长吏。
  “你”
  赵禾想起来一件事,郭解为了平阳公主判处了耐刑,憋的他脸色涨红。
  一时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。
  “砰!”
  郭解穿着白革履的右脚,突然用力,狠狠的踩在赵禾脖子上,狞笑一声说道:“二三子都看见了,这人握着二尺剑,意图贼杀县寺的功曹,被本吏当场擒获。”
  “噗!”
  赵禾的脖子被踩断,吐了一口鲜血,死在了郭解的脚下。
  当众杀人!
  伍人和里民一片哗然。
  郭解居然当众杀死了公士赵禾!
  “你你.怎敢杀死拥有公士军爵的赵禾。”
  “告官!速去告官!把杀人者郭解送去官寺问罪!”
  “快快敲响大釜,告知所有的里民,有人试图闯入织布的宅院!”
  卫广一直盯着铜釜旁边,手持桴子的里民,就在他抬起手准备用力敲响铜釜。
  ‘咻’的一声,一支羽箭从八石弓飞射出去,正中里民的面门,当众射杀了这名里民。“啊!”
  里民惨叫了一声,倒在地面,变成了一具尸体。
  “咻!”
  “啊!”
  那名正在溜走的里民,已经走出一百五十步开外,襦袴后背正中一箭,倒在地面变成了第二具尸体。
  卫广当众杀了两人。
  郭解等人的凶悍。
  还有一百五十步开外射杀里民的惊人箭术。
  当即震住了在场的数十名伍人和里民,呆若木鸡,愣愣的看着白革履踩着一具尸体的郭解。
  还有手持一张八石巨弓的卫广。
  数十名伍人和里民噤若寒蝉,两条袴袜腿,不停发抖,几乎瘫倒在地。
  “卫缇骑!”
  苏建也是心中一惊,急声道:“你不该当众杀人,右内史如果不认这些里民是群盗,你就触犯了斩首弃市的大罪,因为这些庸狗害了你的性命,罪吏用什么来偿还。”
  这趟前往五士里,目的是救下妻儿的性命。
  倘若害了卫广的性命。
  苏建愧疚一辈子也无法偿还。
  “无妨。”
  卫广伸手从箭箙中拿出一支羽箭,递了过去,喜滋滋的说道:“你可知姊婿为何不用环首刀砍下领头那人的脑袋,而是一脚踩断他的脖子。”
  苏建一脸的困惑。
  当他看见羽箭的箭头是石质箭头,不是金铁箭头。
  苏建若有所思,似乎想到了什么。
  “互殴!”
  卫广看向郭解的眼神,充满了崇敬:“右内史的不承认这些里民是群盗,也要承认双方互殴,姊婿和我没有使用金铁,只会判处一个耐刑。”
  苏建骤然扭头看向了郭解,一脸的惊愕。
  这乃公的也行?
  苏建突然想起来一个传闻,一介小吏郭解把茂陵令做成了人彘,最后不过是遭受了耐刑。
  只要是个识字的人听到这件事,都会知道不可能。
  茂陵令是天子陵邑的长吏。
  又被做成了凄惨的人彘。
  郭解少不了一个斩首弃市的下场。
  苏建如今想来,看到眼前的一幕。
  多半是真的了!
  这.这.
  郭解简直是把汉律玩的样百出!
  “拿着麻绳绑住这些里民。”
  郭解找来了麻绳,绑住数十名伍人和里民,朝着织布宅院的方向驱赶:“先把这些人关在织布宅院,找到苏建的妻莺,还有儿子苏嘉、苏武,一起赶回阎门,抓住赵佗拖延时间。”
  “咣!咣!咣!”
  里门附近的弹室门口,突然敲响了大釜,赵亭长找了个前往溷轩的借口,溜出去寻找郭解的踪迹。
  赵亭长发现了小屋子的尸体,大惊失色,立即跑到弹室门口敲响了大釜。
  声音传遍了整个五士里。
  到处一片喧嚣赌钱声的里聚,霎时间一静,所有里民扭头看向了里民。
  “不好!有群盗!”
  “拿起家中的兵刃,赶快去阎门。”
  “躲在阎门内,等着举烽过后,附近里聚的豪强带人赶过来。”
  郭解先后杀了阳翟原氏、南阳贾子光、南道仇景、柳市万家等等豪强,已经把豪强杀怕了,早就商量了一个对策。
  一旦遇到郭解擅自闯入里聚,立即举烽,附近一带所有的豪强都会带人赶过来。
  短时间内聚集数千人,别说是一个郭解,十个郭解也只有死路一条。
  “砰!”
  五士里的里民迅速聚集在内里,随着沉重的阎门关闭,里墙上的伍人开始燔积薪。
  边塞的报警信号,白天是举烽,晚上是举炬火。
  还会用表、烟、鼓进行辅助。
  乡里不需要那么麻烦,只需要燔积薪,就能通知附近所有的里聚。
  一名名豪强望见五士里的方向,出现了燔积薪,神色一惊,立即敲响大釜,带领手持兵刃的族人赶往五士里。
  附近的黄土沟壑,扬起了大片的尘土,全是急切赶往五士里的豪强族人。
  密密麻麻。
  弯弯绕绕的沟壑,到处都是襦袴人影。
  “不好!”
  赵佗的脸色一凛,盯着跪坐在客室内的虫皇柔,咬牙道:“你不是过来买走粗麻布,是想族诛了东道赵氏!”
  “呵!”
  虫皇柔拔出二尺剑,站了起来,玉脸冷笑道:“你知道的太晚了,走吧,随我去一趟阎门,命令赵氏族人打开阎门,所有人束手就擒,不然,今天就让你变成一具枯骨。”
  赵佗知道虫皇柔搏耍剑的本事,整个长安唯有雷被能够挡得住他。
  五士里没有人挡得住虫皇柔手中的二尺剑。
  郭解不再是过去的亭长,有了虫皇柔的利剑,任何豪强的里聚都困不住他。
  “你可以杀死翁。”
  赵佗跪坐在案几后面,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:“长安一带的豪强,接连死在郭解手上那么多人,你觉得豪强们都是蠢货,没有防备?”
  他镇定的说道:“最多一个时辰,就会有数千人赶过来,谁也跑不了,另外”
  赵佗脸上出现一丝狠色:“豪强们早就商议好,只要郭解闯入里聚,妄图族诛了豪强,立即火烧了仓房,让他白来一趟,什么也捞不到。”
  命都没了,还要什么粟米钱帛。
  虫皇柔的脸色一变,知道赵佗逼着做出一个抉择。
  抓住赵佗。
  还是保住仓房。
  “砰!”
  虫皇柔一脚踢翻了案几,迈步冲出了客室,朝着仓房的方向疾驰过去,赶在仓房被烧以前,堵在闺门口,避免赵氏族人火烧了仓房。
  最迟傍晚,义纵就会带着大批贼捕干、狱小史赶来。
  就看是豪强先到。
  还是义纵先来了。
  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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